这种认知,如利刺扎在心尖,让人整夜碾转难眠。

天还未亮,季二夫人就已经坐于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她已经不再年轻,即使是再细再白的珍珠粉,也无法掩饰她眼角出现的细纹和眼眶下的乌色。

玛瑙梳一遍遍的顺过青丝,曾经浓若鸦羽的云鬓也已经偶有银白闪现。

季二夫人想对着那镜子里的笑上一笑,可是那镜子里映出的,只有一个被心事压垮的老女人。

是的,她老了。

而她的夫君却正是男人最成熟迷人之际,她不是没想过要为自己的夫君纳妾,可是试问这世间又有那位女子甘愿将自己的夫君拱手相让。

所以,家里没有,他的夫君干脆直接出去找了。

“怎么起的这样早。”

季正弘从床上坐起,穿上一早就在床边摆好的短靴。

季二夫人取过珍珠粉盖在自己心事重重的眼角,就像昨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长嫂昨日回府了,我今日起早些,好让厨房多准备些素菜,为长嫂接风洗尘。”

正在穿衣的季正弘听得一怔,“大嫂回来了?”

“青司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我们虽然是她的亲叔婶,可毕竟还隔着一层,长嫂回来也是正常。”

季正弘听得没有起疑,“大嫂既然回来了,青司那边的仆人用度,你看着拿捏就好。”

季二夫人不无不可的点点头。

青司是拥有食邑的郡主,真要正儿八经的论起来,怕是这月奉不知要比季正弘这三品尚书好到那里去。

“你今日可会早些回来?”

见季正弘穿戴一新,季二夫人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句。

季正弘沉默了片刻。

“都是女眷,我在场也不合适,你们自去谈笑就好,我那还有许多事,可能今日要晚些回来。”

季二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徒自停下了手上的玛瑙梳。

“季郞,我嫁入你季家这么多年,却没有为你季家留下子嗣传承香火,你……可有怪罪过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

季正弘笑着走到自己夫人身后,拿起一旁的螺子黛,在那弯弯的柳眉上轻轻描绘。

菱花镜里,隐约映出一对璧人般的模糊轮廓,季二夫人看的一阵出神。

她已经忘记自己的夫君有多长时间没有给自己画过眉了。

他们乃是少年夫妻,情分自然非比寻常,更是因为他以前经常给她画眉,所以她才会给自己的女儿取名“云黛”。

只是自从自己生云黛时坏了身子,医者说自己子嗣艰难之后,他就再没有像如今这样。

季正弘停下黛笔,对着出神的夫人端详了一下。

“我的瞳儿还是那么好看。”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季二夫人略略一笑。

“你再这么耽搁下去,怕是就要晚了时辰。”

她看着他离开了,当房门在眼前关上,季二夫人先前还笑着的眼角,如同失去光亮般再次垂了下来。

有婆子捧着衣物走了进来。

来的是季府的老人——柳婆婆。

“夫人,这是小姐前几日命绣娘6您裁的新衣,您可要现在试试?”

“放那吧。”

季二夫人懒懒的应着,她现在那还有心情去试什么衣服。

见主子兴致缺缺,柳婆婆只好放下衣服。

看着站在那里的柳婆婆,季二夫人却是突然想起了其他。

“柳婆婆,我记得你还有一个侄子也在季府当差,不知他在那里当值。”

听见主子提及自己的侄子,柳婆婆自是开心不已。

“他是个木纳的,除了会些拳脚,也没什么旁的能拿出面的,承蒙夫人不嫌弃,让他留在外门当差,老奴姑侄两人每日都记得夫人的大恩大德。”

柳婆婆的侄子,季二夫人还是有些印象的,他两年前进府,柳婆婆还亲自带进来磕过头。

正如柳婆婆所说,那人看上去确实是个老实人。

“你去唤他进来,我有事嘱托他来办。”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短打,不过三十上下的的男人,垂头走了进来。

他模样虽然不是多么出挑,可是五官周正,此时垂着头,只露出一双浓黑的剑眉。

看上去确实老实可靠的样子,再加上他还会些拳脚……

季二夫人此时鬓发未梳,实在不怎么适合见外男,可是她现在已经管不了这许多了。

“听闻你在外门当差,这风吹日晒的应该很辛苦吧。”

“为季府当值,应当的。”

听着这人的回话,季二夫人心里又安定了一些,看来也是个有脑子的。

“柳婆婆是我们府上的老人了,你既然是他的侄子,相比也错不到哪去,如今内院的管事有些许空缺,我调你来内院,你觉得意下如何?”

“多谢夫人厚爱。”

他垂头跪在那里,既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心生惶恐,他安静又老实的样子,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

“前些日子,我得到信,说是老爷最近好像得罪的一些人,他们心中不平,想要暗自寻人报复。”

“我怕这事只是他人胡言,所以没有告诉老爷,可是这心里左思右想的又觉得不踏实。”

季二夫人说着看向底下跪着的人。

“我让柳婆婆唤你过来,就是想让你暗中跟着老爷,看看他都做了那些事,见了那些人。”

想到那抹胭脂印,季二夫人言语中更是冷了几分。

“记住,一定要事无巨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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