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自己的真实感受,让青春的色彩和激情,在一方小小的黑板上迸射也就足够了。也无需打横格,早在上高中时,他已练出目测横平竖直的能力。

绿灯亮起,织布机重新运转起来,挡车工们身影飘逸地行走在固定路线上。

柳晓楠回头望了一眼,董小军果然在替他装纬,后面只剩下张仕钥一个人在观赏黑板报,深陷眼窝的目光中充满鼓励和赞赏。

书写完内容,柳晓楠跳下凳子,退后几步查看一下整体效果。黑板报分为四个板块,字体稍有变化,不单调不重复,色彩运用合理赏心悦目。

他自己很满意,看向张仕钥征询意见,张仕钥满意地点了点头。

柳晓楠重新站到凳子上,做最后的修饰。

王艾青来到张仕钥身边,惋惜地轻轻摇着头。张仕钥对她说我有事跟你说,干张嘴不出声,不对着耳朵出声也听不清。王艾青是从口型中判断出来的,跟着张仕钥来到工段办公室。

面对面坐下后,张仕钥对王艾青说:“今天我母亲参加了她师傅丈夫的葬礼,她师傅的儿子担心老太太一个人太孤单,打算把老太太接走。她师傅住在东山老宿舍区,两间小瓦房,老太太一走有可能会出租。你要是不嫌弃刚死过人,有心租下来,我让我母亲提前跟她师父打声招呼。你上班离厂也近,省得你丈夫来回接送,两个人都累。”

王艾青说:“哪有不死人的房子,老人自然去世我不嫌弃。谢谢你费心哈。”

张仕钥说:“我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得一点点还。”

王艾青笑嘻嘻的:“做都做了,别抱怨了。我有个想法也想跟你说说。通过这两天的观察,我们组这三个农村小青年表现的都很好,如果车间要培训挡车工,我建议优先考虑他们三个。挡车工总归是门技术,学好了成为生产骨干,五年后合同到期,厂里有可能继续把他们留下来。装纬这种大熟练工种就难说了。”

张仕钥说:“你对农村人怀有特殊的情感,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有机会,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王艾青说:“也不能说是特殊情感,我希望自己能有个伴儿。我用笑声和装腔作势来掩饰生活的窘迫,别人看我的也是难以理喻的目光,这种感觉太孤单太难受了。你说,像柳晓楠这么有才气的,会不会有城市的姑娘看上他?”

“不会。”张仕钥说:“现在的小姑娘没你那么傻的。再说,会写黑板报也算不上什么才气,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你注定要孤单下去。”

王艾青哀叹一声趴到桌子上:“孤单倒没什么,我只盼望着能有个安定的家。”

柳晓楠在黑板的边缘配上花边,在左右两个底角画上几笔简笔画。小学时有过美术课,他比较感兴趣,高中时办黑板报又顺便练过一阵子,基本上看的过去。

左侧画上一排延伸开的逐渐模糊缩小的织布机,右侧画上一位在织布机上接线头的女挡车工,没有五官特写,但他知道那是谁。

独具特色的黑板报完成了,柳晓楠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董小军附上他的耳朵说:“我要是有你这两下子,早把伍艳丽追到手了。没有你作比较我还有点希望,让你一比彻底没戏了。”

通过两天的接触,柳晓楠对董小军颇有好感,开朗乐观实诚,对农村人不抱有偏见。他诚心诚意地说:“别泄气,我可以教你。”

董小军看了一眼伍艳丽说:“算了,我个子矮是一方面,主要是我家住着瓦房,居住条件达不到人家的要求。关小云真的是非农户口?”

柳晓楠说:“招工报名的时候,厂劳资科的一位大姐说,她懂这方面的政策。只要正式结婚,关小云的户口就可以改迁为城市户口。她还说,关小云这种情况的,能解决厂里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

“你和关小云是一个村的,你俩应该是一对啊?”

“我俩是要好,一起长大,形同兄妹。两家长辈想把我们往一起撮合,可我们俩自己觉得不合适。小云是个难得的好女孩,我也不想拖累她的生活前景。再说,彼此太熟悉了,倒失去了在一起相处的激情。”

柳晓楠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是不是太卑劣了?这么急着想把关小云推销出去?这样就心安理得了?

红牌竖起,有织布机出现故障,董小军赶去维修。

柳晓楠闷着头装纬,为自己刚才拙劣的虚伪表现深深地自责。自己是希望关小云落户滨城找到幸福,可里面又分明隐藏着一推六二五,干净利落不再承担责任的私心。难道这就是于智勇所说的不择手段?怎么变成这样了?

每次在交汇点相遇,伍艳丽都会停下脚步帮柳晓楠装几把梭子。平静的面容,如一张刚露出水面舒展开的荷叶。

柳晓楠不得不主动靠近她的耳朵说:“你的工作也挺累的,我自己干得过来,不困了。”

伍艳丽笑笑,贴着柳晓楠的耳朵问:“你在农村经常办黑板报?”

柳晓楠也笑笑:“农村没有黑板报。”

“你写的字真好看。”

“这没什么,写一笔好字的人多的是。”

围绕着机台转了一圈,再次相遇时,伍艳丽贴着柳晓楠的耳朵神秘地说:“你知道吗?组长王姐的爱人,也是农村人。”

四目相对,纯净的眼眸愈发明亮深邃。柳晓楠只默默地点点头,心中已不可抗拒地将这点点星光收藏。


状态提示:第37章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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