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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这个狼心狗肺的故人的初遇本不该是这样的。

那是翻过年之后的第一个节日——上元佳节,漫天灯火里还残留着年味,长长的街道上来来往往俱是行人。林县多出商人,灯会也比旁的地方多出几分新意来,住在附近的人,但凡事有条件的,都愿意来走一遭。

不说光鲜亮丽,至少衣着整洁......只有他与旁人不同,身上穿着破洞漏风的旧棉袄,一身脏污,唯有一双眼睛在灯火辉煌下亮的惊人!就像......就像她前段时间求着爹爹叫她带回家养起来的银宝。

在漫天的欢声笑语里,那一脸的懵懂茫然格外的突兀,叫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两眼......好吧,也有可能是三四眼,反正擦肩而过之后,她还拧着身子往后看。

然后就看到一侧的人群中爆发出轰然的叫好声,继而演变成你推我搡——破口大骂——手底下见真章。

旁人都躲着,只有那个傻子愣愣地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叫人一胳膊推飞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脚边。

嗯......对方的确是个傻子,假一罚十的那种,她用了之后的四个月验证了这一点。

人就躺在她脚边,宋嬷嬷脸色不好地将她往身边拉了拉,矮下身子在她膝盖上了拍了拍,生怕她被吓着。事实上她也确实被吓着了,被对方走路的姿势。

解修倧一直走在她另一侧,肩负着父兄交托的保护好妹妹的重任,四目相对之后,意外的明白了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人的腿能治好......那大哥也一定能够好起来吧......

别说知道了兄妹二人的想法的解氏夫妻哭笑不得,就是长大一点的解婉荣都没有办法明白那一刻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但是无论如何,她的家人还是按照她幼稚的想法,延医问药,安排寝居。

那一堆柴火的威力有限,洞顶依旧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解婉荣侧过头去,火堆边上的人好像睡着了,半边脸上映着暖黄色的光。好多年没有想起,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些陈年旧事全部忘光了的,但是现在看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这么大度。

不过稍加回忆,她就想起了那个人的脸,笑得傻兮兮的模样。更重要的是,她记得自己某一日一觉醒来之后,屋里跟被强盗洗劫了一样,自己最爱的几件衣服,妆奁里大哥二哥才送的头饰,她惯用的绣了兰草的帕子,她的心头好——被她安置在床榻边的连狗带窝,还有自己四个月前捡回来,给吃给穿还给请大夫的傻子......全部都不见了!

呵!

靠近火堆的那一侧的身体暖烘烘的,连刺痛都稍微缓解一点,一旦放松下来,汹涌澎湃的倦意顷刻间就爬了上来,肆无忌惮地吞没她。

怎么报复他?当然是带回家好好收拾!

浅浅的呼吸声响的很有规律,项钤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半晌之后才抬起自己被勉强擦干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自己长了一张百世善人的脸,还是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天真淳朴......傻大胆?

不用特意去看,他转瞬间就能想起对方那张看起来肉嘟嘟的脸......应该是后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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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冥冥之中被谁推了一把,解婉荣几乎是一瞬间就从黑甜的梦乡里脱离了出来,睡意全无。明明双眼紧闭,却仿佛能够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皮肉看到从头顶上漏下来的毫无温度的日光。

身体发烫,后背上一层一层的衣服都被汗湿了,黏腻地紧贴着皮肉,只有手脚冰凉,僵硬麻木。

她这状况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啊……

似乎是为了迎合她,扑天盖的的窒息感倾泻而下,转瞬间将她密密实实地包了起来。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家里,没有温暖的床褥,没有娘亲的眼泪,没有月牙儿的大呼小叫,也没有那个口口声声“一碗下肚,药到病除”,结果硬生生给她灌了六七天苦药的白胡子大夫。

“水……”痛苦的□□声在脑子明白过来之前就已经自发地从嘴里溜出去了,凸显得是目前最渴求的东西,她耳边似乎能听见嘴唇随着轻微的动作而撕裂的声音,温热的液体带着腥味顺着嘴角流了进来。

“呕......”

解婉荣从石台上一点一点的磨蹭下来,头昏眼花,她这会儿可有自知之明了,就自己目前这个样子,除非大哥能像话本中的绝世英雄一样突然出现,或者那个裹着棉衣躺在火堆边睡得四仰八叉的傻子突然变得聪明起来,否则,小命怕是要丢在这里了。

她要报的仇还多着呢,折在这里,多亏得慌啊。

喂,傻子,起来救命了。

项钤是被惊醒的,被自己手腕处微乎其微的,转瞬即逝的拉扯感。手腕一翻,下意识的顺着力道过去,将最靠近自己的“东西”压在地上。温软的触感将他陡然从“居然睡死了”的愤怒中惊醒,闯进他眼睛里的一张脸,白得触目惊心。

下意识的松了手,项钤半跪在地上,控制着力道在那张染了薄红拍了两下:“喂,醒醒,你没事吧?”双手用力地搓了两下,撩起细碎的额发,手背贴了上去。

“嚯……这么烫。”

解婉荣下意识地贴着温度稍低的手背蹭了蹭,她本来就头晕眼花,刚刚相当于被人掀翻在地上,这会,眼里的景儿都在打着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别说听到那人说的话,就连看清他的表情,解婉荣都觉得是自己用上了上辈子十几年积攒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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