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罢,只略微挑了挑眉,右手从琴弦上收回,支住了下巴,正襟危坐的姿势松了松,慵懒安然地继续打量着眼前人。

只见上身浅白绒领对襟褂子绣着百蝶穿花暗纹,一袭水红妆锻长褶裙,外罩白狐披风,秀发分拨两侧头顶绕成团子,红底银边绸带绑紧固定后轻飘飘垂下,也是个娇俏伶俐的丫头,只是脸上血色全无,鼻血和嘴角斑斑血迹显得狼狈不堪,想是吓坏了。

吾翩见少年无动于衷,更慌了神,上前一步想要抓住眼前人,只是少年眼神徒然变得凌厉,盯着她前伸的手。

被这样带着杀气的视线笼罩着,吾翩当下只觉血液倒流般,手脚冰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框里冒着热气,蒸的眼疼,眨了下,有滚烫热体顺流而下。她怎么突然就哭了啊!

见眼前的女子呆滞的脸上划下两行泪,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少年脸色缓了缓,左手食指不轻不重地敲击着大理石桌,斟酌了下说道:“在下见有贼偷听,便在琴上使了些力,以作警示。谁知那贼竟是个不灵光的,听不懂弦外之音,被琴气所伤导致流了些血罢。”

吾翩听完愣了下,回过神来又气又恨!敢情是把自己当贼人给打伤了!最可气的是道歉没一个还被冷嘲热讽了一番。要是头顶有个洞恐怕刚才上涌的血都能气得从洞里喷出来变喷泉。

“你这人!这么不讲理!伤了人不说还骂人!你才是贼人!你才不灵光!还流些血罢了,给你两刀子让你也试试流血的滋味,混蛋!”

没想到刚还娇娇弱弱的姑娘家骂起人来如此气势,连带着苍白的两颊也浮现了些红润,静坐的少年也不觉起了玩心来了兴致。

“你不请自来,偷听别人练琴,不是贼人是什么?难道还要尊称一声梁上君子?”

翩翩气的忍不住跺了两下脚,只想拽起眼前的狂妄小子衣领狠狠地给他两巴掌清醒一下。

但是又忌惮着对面使功夫,自己反而会吃亏,但要忍气吞声又做不到,自己可是多活了十八年的新世纪女性,怎么能让一小毛孩给欺负到头上来了。来自现代的优越感瞬间爆棚,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恶气。

忿忿不平地用视线上下扫了扫那少年的好皮相,不由得更恨上两分。

“这地方这么大,非得你请才能进来瞧瞧吗!这又不是你家的!”

说完眼珠眼珠转了转,摸不准对方是不是纯阳宫的,便抬了抬下巴补充道:“再说这门口也没写着非请勿入,你无辜伤了路人口出恶言,哪有这么霸道的事!你能在这里弹琴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路过!你弹琴我还没告你扰了我耳朵的清净呢,你还反而恶人先告状!岂有此理!”

这姑娘,真真是伶牙俐齿!本就是十三四岁不服输的年纪,少年当下便说道:“可我也没允许你听琴,你要觉得吵闹便可另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怎的还巴巴地跑到亭子里。再说我在琴上使了内力,是你不管不顾硬要冲过来伤了自己,怎还能怪我。”说完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手指敲击石桌的频率加快了些,正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吴翩没想到少年会套用自己略有些蛮不讲理的说辞话反将一军,再且,这有节奏的敲击声极为烦人,被扰了心绪,竟是一下子哑口无言。气的牙痒痒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略略沉思后,吾翩一咬牙一叉腰手指往前对着少年的鼻尖就是一指喝到: “我又不懂武功,哪知道你用的什么内力!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伤人,总之你就是不对的!再且你若不喜欢别人听你弹琴,大可以回自己的屋子奏个天崩地裂也没人愿意管你,偏偏跑来这敞亮宽阔的地方,还不是巴不得别人看你表演!得了便宜还卖乖,虚伪小人,哼!”

“姑娘刚才说来哪儿散步是你的自由,那在下愿意在哪里弹琴也是我的自由。我不喜无关之人脏了这琴声扰我兴致,给点教训有何不可?大不了你也揍回来便是了。”

少年扬了扬嘴角,继续不紧不慢道,“忘了姑娘不习武,既然打不过,那只能憋着了。我见姑娘唇枪舌剑生龙活虎得很,想来刚那一下冲撞如今也该好的七七八八了吧,在下有事先行告退,还望这种偷听的事,姑娘莫要再做了。”说完便单手捞琴,走出了亭子,踩着落雪潇洒而去。

吾翩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离去,恨得抬脚就往无耻小人落座过的石凳踹去,当即痛呼一声抱着脚跌坐在地上。

“耻辱!奇耻大辱!”骂了两声后吾翩揉着自己的脚舒缓疼痛,今天怕是诸事不顺不宜出门啊!

往后几日,吾翩也只在西厢房里呆着。她那严谨治学的爹每日天未亮时分,便让百里归将她唤醒。洗漱后,顶着惺忪睡眼端坐在石桌前捧着砖头厚的医书默诵。因着身边没有草药样本,之间的形状差别也并非只言片语就能解释得明白,这认药的基本功夫也就先暂且搁下,吾旭只让吾翩捡着上头记录的病例看,仔细研究诊断方法和背那对症的药方。

吾翩自然是受不了这填鸭式般的教育,但经历过松海那件事后深深感受到拳头说话的力量,想到自己没有傍身的绝世武功,要是学点医术,不盼着能救人,关键时刻能自救也是挺不错的,便提了十二分的兴趣和精神,除了吃饭睡觉上茅厕,其余时间雷打不动只顾埋头看书。繁体字虽不难看,但配上这文绉绉的说法,还是得费一番功夫去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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