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朝统治天下至今已五百余年,现年天子姓宗名启,在位十六载。

话说大礼朝,自宋桓公称王,联合十二国诸侯起兵造反,被幽王镇压于洛县之后,一百年来,除小国互斗,再未出大型战乱;六十四个诸侯国及其下大小新旧封臣亦强盛发展,人口和领地都逐年壮大。

天子启外有几百年来忠心不二的诸侯王殷公、周公、宁公驻守各自封地协助天子启治理其余诸国;内有向太宰、孟公、姬武、伯谷等一众贤明辅佐朝政,可以说如今曜海以西,复陵以东,北至阴山,南到夷水,无不安定祥和,呈空前繁荣之势。

各诸侯国之间有庶民、士大夫买卖往来,有学士、术士游历交流。上至天子宗亲,下至平头百姓,皆拥护宗家王族,称大礼中兴;夷水中下游的南蛮部落首领也频频出现在近年来的大礼国秋祭大典上,甘愿弯下膝头,为天子启献上祭品。

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是年六月,聂后中风,神志全失。太医回天乏术,七日后,聂后殁。

天子启一生只娶得聂后一人,遭此亡妻之痛,卧病不起,遂嘱咐向太宰辅佐太子延理政。

太子延躬勤政事、从谏如流,众臣各司其职,一时朝廷内外还算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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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至七月初一四方集会日。立秋刚过,清风送爽,响晴薄日,长邑城中热闹非凡。

归阙宫东门外双陌街上,商铺中挤满了宫中近侍挑选当月新盛的瓜果梨枣,官宦夫人和小姐暗中争夺今晨刚到的淮吴丝绸。

城中央的九井广场,大礼朝列国汇聚而来的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皆盼卖得足够贝币得以回乡准备重阳大秋收。

城南月生河上游河畔是层层叠叠的工业作坊,间或有士大夫和王城卫士进进出出做着兵器、礼器或是车马的买卖。下游河畔与朱雀门相连的地界则是夹岸垂杨,数十只船舫依依停靠,酒楼妓馆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此处乃王城最繁华所在,听闻不时有异域歌姬献技于此,且被贩卖于斯的奴隶家妓亦有权为自家赎身成为平民。

尔时晌午方过,正是各酒家准备开门迎客的当口,前后门聚集着车马,小厮和贩夫进进出出搬运货物,不时与楼上伸出头打探的女子调笑两句。

当时是,倏而一阵阴风袭来,气温骤降;数十只河舫桅杆上的帆布吃满了这股狂风,齐齐撞上码头木栅,发出嘭嘭巨鸣。河舫船头被木爪石锚扯动得左右晃动,两只距离甚近的船舫堪堪躲过对方的船尾。

邪风带动着河岸垂杨树枝张牙舞抓地向北伸展,随即席卷着落叶穿过渡花巷朝王城中央刮去。

九井广场的各路人马被这突来的狂风夹杂着尘土迷了眼,相互推攘躲避,一时整个市集鸡飞狗跳,骂娘声不断。

少顷,长邑城头顶碧空忽如风雨欲来般暗了下来,这邪风也骤然的没了痕迹。商贩正要清点各自的货品,夫人小姐们正整理着自己的妆容。

此时不知谁人大喊一声:“天狗食日!”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那骄阳西侧凭空出现了一块弧形缺口,东侧的光芒仿佛想逃脱那黑暗一般跳跃闪烁,望之刺眼。

那缺口继续向东吞噬,太阳无力抵抗,光芒逐渐暗淡,直至被整个吞没,只留得一层光晕像烧尽的木炭,仅剩暗淡余芯;与此同时一条珥状黑云从那光晕北角pēn_shè而出,接着无声消散。只有白天不可得见的群星正在其四周灼灼生辉。

王城也好似这太阳一般瞬息沉寂了下来,只有那夷族皮毛贩牵引着的凶猛猎犬呜咽着藏到主人身后,想躲避这突来的黑暗与阴冷。

日者,人君之表也。

这太子延刚刚掌政,便出此怪象,莫不是上天示警?而随日蚀之后的往往是灾异祅祸……尽人皆知。

恐慌与疑虑渐渐在这黑暗阴冷中弥漫开来,有的人悉悉索索裹紧外衫,有的人战战兢兢冲邻近交谈:“日中似有乌点,刚瞧见了吗?”

“嘘!可说不得。”

暗黑缺口须臾便向东消逝,日头开始生光,西侧慢慢显现。重现的光辉却仿若隔了一层黑纱般阴柔,再无先前刺眼。待到日头被吐出一半,位于其西南角的那暗点又得以窥视。

那暗点在橘红色的火光中泰然处之,仿佛再耀目的光芒也不能动之分毫。

民众再次骚动起来,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直到太阳现出大半,肉眼再无法直视,群星匿迹,气温回升。

只半炷香时间,却恍若隔世。人们揉搓着干涩酸痛的双眼,面面相觑。再抬头,已是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市集与河畔顷刻恢复了此前的熙熙攘攘。可这青天却是没有早先亮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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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得半月,正是中元节祭祖前夜,长邑北门城外蒙山山麓一代突然火光冲天。沉睡中的王城百姓被喧闹声惊醒,纷纷出街探究。

只见王城卫兵六人成队,正驾着龙骨水车通过百斗街往玄武门驶去。

北门外的护城河已挤满了护卫和车马,在愈来愈浓烈的烟雾中卸泵取水,随即列队往北进发。

蒙山山麓,可是王陵所在地。

大火直到第二天日暮方熄,白色灰烬被秋风带入城中,飘散在那些冥器靴屡、金犀夹带上,跟随着拜扫先祖,焚钱山、渡孤魂的祭祀人群,好似冬日落雪。

这长邑城似也蒙上了一层灰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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