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谨老师在片中戏份不多,拍摄中途便早早杀青了。韩松本来要给他好好办一场欢送宴,程谨老师不喜热闹,婉言谢绝,只说亲近的主创聚一聚便好。韩松就说那不如主创晚上一起吃个饭,第二天再派专车送程谨老师去机场。

那天乐维只有一场戏,在下午,拍完便早早收工。想着晚上要吃饭,他去换了衣服卸了妆。为庆祝程谨老师顺利杀青,他还叫助理订了大捧鲜花,这会儿送到,他特地去瞧了瞧。

傍晚还有程谨老师一场戏,拍完剧组要庆祝,其实这会儿不光乐维,秦梦盈的,游冬的,其他人的心意也都陆续送到,藏着掖着不叫程老师发现,就等他杀青那一刻给个惊喜呢。

乐维检查过了花,又跟秦梦盈坐着说了会儿话,接着就没事儿做了。他是好动的性子,静不下来,便起身往片场外头走。

外面有块小花圃,也不知是谁种的,虽说秋来花儿朵儿都没了,可草地上有把铁质长椅,能坐着晒会儿太阳。乐维是那种不容易晒黑的肤质,又年轻,仗着自己底子好,闲着没事就来这儿晒太阳。

今儿,长椅上却先坐了个人。

远远瞧着身形十分眼熟,近了乐维才惊觉,那人竟是夏楚。

他怎么来了?

不怪乐维疑惑,夏楚平时是鲜少来剧组的,他放了两个最得力的助理在这儿,本人却常常只是惊鸿一现,往往上午得空过来瞧一眼,下午就不见踪影。

剧组上下对此毫无意见,时间久了,还习以为常。毕竟么,制片人驻组也只是为了及时处理大事小情而已,夏楚本人虽不在场,事情处理起来却比很多天天在剧组的制片人还快还好,谁还会有意见。

不过今天程谨杀青,夏楚身为制片人,亲自到场是应该的。

乐维一过来,夏楚就听见了脚步声,回头一看,两相对上了眼,乐维先招呼道:“你来了?”

以往两人见面很是剑拔弩张,乐维老觉得夏楚讨厌自己,怕自己落了下风,要先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免得被夏楚看轻。乐维都嗷嗷吼着要吃人了,夏楚又怎么会给他好脸?自然是本来就冷冰冰的脸上更加三层冰。

可哪有人天生就有什么深仇大恨,大部分敌意不过是沟通不良和重重误会的锅。夏楚主动出手帮了自己,乐维对他已经有了感激,再听了秦梦盈一席话,如今对夏楚是感激加愧疚,感觉好得不得了。

想来夏楚对他也没什么反感,见他打招呼,也颔了颔首,给予一个礼貌的回应。

乐维便走到夏楚旁边坐下。

夏楚今儿穿了件驼色羊毛大衣,里头衬了件米白色的鸡心领羊绒衫。乐维注意到他不太喜欢穿西装,大概是体质畏寒,衣着也比其他人来得厚实。天气虽然入了秋,可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乐维只裹一件夹克就敢出门,他却已经里头一件绒的,外头一件毛的了。

体质得多差啊。

大约乐维瞧得毫不掩饰,叫夏楚有点不自在了,那人转过头,问他:“看我干什么?”

下午四点,日头不是最毒的时候,却仍旧亮堂堂照得人暖和。夏楚一转头,恰好弯出下颌到脖颈一条天鹅般优美的曲线,阳光下发着光似的,顿时叫乐维心跳漏了几拍,狠狠吸了口气。

太丢人了,他慌乱地低下头,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三秒钟后,抬起头笑了笑。

“听韩导说你最近在忙艺术院线的事儿?”乐维问。

这事儿夏楚也没瞒过谁,听乐维问,便点点头:“嗯。”

“怎么样了?”乐维又问,“还顺利吗?”

夏楚又是点点头:“嗯。”

“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乐维问。

“暂时没有。”夏楚这次很是慷慨地多说了两个字,“谢谢。”

对话难以继续,气氛尴尬地凝滞下来。

长椅不长,上头坐着两个人。秋风吹过,带来秋意的清凉。夏楚直视前方,不发一言,乐维直视前方,一言不发。良久,乐维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乐维斟酌着语气,“你真的话太少了。”

“有。”夏楚说。

乐维挑眉。

夏楚赶紧补上一句:“韩松说过。”

“你话这么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交流啊大哥。”乐维抓狂极了,“就比如说,刚刚我问你艺术院线的事,你总要多说一点,我才好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你啊。”

“目前真的没什么你能帮忙的地方。”夏楚认真地说。

但他完全会错意了。

“不,我的意思不是想帮你……啊不,我是真的想帮你,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总是不说话,咱们没办法交流啊!”

“你想交流什么?”夏楚问。

“我……”乐维觉得自己是怀揣着一颗真心来的,此时此刻却真实感受到了心累,“我也没想跟你交流什么具体的东西,就是闲聊……你以前总跟人闲聊过吧?”

“有吧。”

“那我们也聊聊呗?”乐维说。

“好啊。”夏楚说,“聊吧。”

……

五分钟后。

长椅不长,上头坐着两个人。秋风吹过,带来秋意的清凉。夏楚直视前方,不发一言,乐维直视前方,一言不发。

……

乐维彻底放弃了。

上苍在给你什么的时候,就一定会相应地夺走什么。上苍给了夏楚令人心动的美貌,就相应地夺走了他的语言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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