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的疑问虽是堆积成山,我却不敢不听他的话,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又引得他以冷眼相待,便只能任由他拖着拽着,沮丧地微垂了眸子,弱声念叨道:“阿言,我知晓你做事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可是我跟在你后边云里雾里的,连个目标都没有,你……你虽从来不曾同我商量什么,但是现在情况危急,好歹要告诉我一下吧……”

沐樾言脊背一僵,旋即面色更沉了,半晌将我拖至二楼隐蔽的栏杆前方站定,方才板着一张脸对我冷声道:“你别问。”

好样的,干脆这样简单地应付我了?

白了他一眼,我沉默片刻,仔细回忆了一会儿今日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抿了抿嘴唇,也不敢看他,只是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他道:“是不是……因为段琬夜,你认定他发现了什么,所以想要采取一些行动……”

话未说完,不等他有所应答,我们二人的谈话再次被楼下突如其来的高声呼喝所打断。

“殿下,殿下!我们捉了个自称是将军夫人的疯女人——”

一阵石破天惊的叫喊声骤然传至耳畔,直震得我心头一紧,倒也无心再质问其他,赶忙趴在了身侧的栏杆上,径直向楼下望去。

只见段琬夜手下三两个黑衣杀手正蛮力拖拽了一抹跌跌撞撞的身影朝此处匆匆走来,因着周围黑烟缭绕,我不得不将身子微微前倾,才能勉力看清来者面容。

细细瞧去,只不过几日未见,那本就憔悴不堪的女子已经瘦得没了个人样,全凭一身脆弱的骨架在支撑她行走。如今她饱经风霜,满面黯然,独独剩那一双惨淡的褐眸隐泛着一丝凄凉的微光——

这般熟悉不已的消瘦面孔,可不正是孟府里那失宠的西域女子楼颐么?

我和沐樾言那日走得匆忙,便只能将她赠与爱子的莲花香囊悄悄放置于床边,也不知道她见了那满是血污的物件会作何反应。

是痛苦地接受小旻已死的事实?亦或是继续沉溺在她恍惚的自我世界里?

这么一想,我霎时觉得心乱如麻,便微蹙了眉头,目不转睛地朝她投去了迫切的目光。

只见楼颐被人拖得越来越近,仿若是一块没有生命的软抹布,分明是站都站不大稳了,却强行架着那副孱弱的身体,颤巍巍地走了一长段路。

半晌,像是发现了什么要紧之物似的,楼颐那双惨然的褐眸微微一亮,连那无意下垂着的唇角都高高扬了起来,一个猛子朝前扑去,试图挣脱周身桎梏。

负责压制着她的黑衣男子慌忙按住了她的肩膀,硬生生把她飞蹦出去的身体给拉扯了回来,狠狠怒斥道:“都这样了,还想跑?”

“将军!将军!我看到将军了!”失了魂魄一般,那楼颐死死朝着孟郁景所在的方向凄声喊道,“将军,是将军啊!我的夫君,快来看看我。”

而被段琬夜和薛临紧逼于墙头的孟郁景见此情形,却是粗眉一拧,满面嫌弃而又狰狞地说道:“疯女人,好死不死的这个时候跑出来,真是碍事……”

旁观在侧的段琬夜则是长剑一扬,转而以剑锋抵向孟郁景的面孔,思忖半晌,终是勾了唇角道:“呵,没想到啊,我原以为孟大将军是个不近女色之人。如今看来,你不仅仅是个俗人,审美竟也如此的……奇特。”

“胡说八道!”孟郁景听罢,怒得连头发都竖了起来,倒也一时顾不得眼前胁迫,连连面色铁青地辩解道,“哪儿来的将军夫人,只不过是个西域贼寇罢了……”

“将军!”话音未落,已是被楼颐哭声打断。只见得她褐眸一撇,“噗通”一声仓惶地跪伏在地,语气尖锐而又凄惨地朝他颤颤道:“什么劳什子的西域贼寇?你我二人在战后相识相爱,一直到生下我们的儿子,你都不是这般看待我的!为何如今竟是如此薄情啊,将军——”

楼颐所说虽句句为其肺腑之言,然她终究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自是分不清眼前形势。如今段琬夜与孟郁景正紧张地针锋相对,场上一众杀手与守卫亦是恨不得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然而经由她这一通不合气氛的胡乱闹腾,原本严肃的气氛里竟是凭空多出几分异样来。

段琬夜听得楼颐一番痴缠苦诉,不由作出一副细细品味一番的模样,饶有兴致地拍手讽笑道:“哎呀呀,咱孟大将军果然是王将之风!现下战况如此吃紧,倒是有得空闲和自家女人拉起家常来——小人段琬夜还真是自愧弗如,甘拜下风啊!”


状态提示:41.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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