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这一通诘问堵得面色铁青，勃然大怒，“够了，我看你是喝晕了头，竟敢这般没大没小的跟哥哥说话。”
雍王僵硬的从塌上爬起来，踉跄几步走到太子面前，他的面容哀婉，神情悲切。
“你问我为什么喝酒，我就是想不通，我们的兄弟情义，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太子被他的眼神刺得浑身发紧，背过身去，不忍看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别人的同时，也开始算计着身边的人。
“你是我的哥哥啊，可你对我做了什么，欺骗，利用……”
“顾繇是我们的敌人，五年前他却救了小黎。你是我哥，五年前你想杀她，五年后你还是想杀她。”
“三哥，当年我们说好一起努力，让我靖国的百姓有食可吃，有衣可穿，让我靖国的朝臣廉政勤勉……”
太子突然很想看看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年幼的五弟，当年的他还是一个天真稚气问他要糖的孩童，他想了许久，遍寻不着，脑海只剩下眼前这个已经成年的雍王。他如今已然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主意，就要挣脱哥哥的手，离他而去了。
远方传来更鼓的长鸣声，极度的黑暗笼罩大地，四下阴沉寂寥，恐怖的安静着，等这个最黑暗的时刻一过去，漫长的一夜也过去了……
沉默了许久的殿内，又回响着雍王清冷的声音，那么冷酷，那么透彻。
“可这些年来，我们手上沾染越来越多的人命和鲜血，就麻木了，我们得到越来越大的权利，就迷失了，连初衷都忘了。”
“这种没日没夜的权术和斗争的日子，我真的过得累了。三哥你也停下脚步，看看脚下的路吧。父皇那里的药，你还是停了吧，趁没有铸成大错之前。”
雍王走出东宫时，黎明悄然而至，遥远的晨曦渗出一缕青色的光芒，朔风凄凄，高悬的满月和漫天的繁星变得朦朦胧胧。
雍王眯着眼仔细看去，发现在这个时刻，看什么都是似远非近的。
***
顾繇的坟墓地址是昭之选的，位置在惊觉寺以西十里，崤函山里竹林深处，幽幽的青山和绿竹作陪，也算得上是一出山清水秀的福地。
顾氏一族，今后，只余昭之一人。
昭之的娘亲，只在祁山上有一个虚冢，那里头其实连衣冠都没有。至于她的尸骨，徐嬷嬷没提过，昭之也不知道。
顾惜之，顾允之，客死异乡，受了魏国绛州城百姓的供奉。
顾惜之，顾允之的娘亲，埋骨何处，早已无人知晓。
风吹竹动，竹林飒飒，凸起的坟包矗立于此，倒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他生前，顾府是冷清的，入土以后，还是孤寂的，顾繇这一辈子，还真是让人唏嘘。
等送葬的人都离去，昭之认真打量顾繇的新居所，神思缥缈。
“我死后，便也葬在此处吧。”
孟琮沅转过头去，只见她身穿一袭白衫，面容冷淡，直立在青山翠竹中，身形清癯，声音轻飘，显得整个人越发的飘逸出尘。
“你是我的妻子，死后自是与我同寝，合葬于皇陵中。”
昭之乌黑清澈的眸子直勾勾的凝视着孟琮沅，听了他这句话，竟然觉得浮生悠长，不若死在此刻，这样，也算是长相守了。
钟九的声音打断了这凝滞的沉默，“宁国公和京兆府尹柳大人来了。”
柳大人和顾繇并无交情，他是陪墨晖来的，站在一旁的孟琮沅和他说了会儿话。
另一头墨晖走到墓前，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最后拍拍墓碑，敬了一杯清酒。
昭之冲他微微颔首，“师叔。”
墨晖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昭之的肩膀，一言不发的走了。他身后柳大人和孟琮沅是一道离开的，说是有些奇怪的地方要去看看。昭之对钟九挥挥手，让他也跟着走了。
夜幕降临以后，山里温度急剧下滑，山风飒飒，吹得昭之的衣角翻飞，鬓角的头发也随风扬起，她面容越发的白皙，血色一点点褪去了。
细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昭之双眼一亮，目光顺着脚步声的方向望过去。一条黑色的人影缓缓从竹林走过来，身形修长，身姿轻盈。
还有两丈远时她脚步变得极慢，精锐的目光看似定在昭之身上，余光去仔仔细细将昭之前前后后可能藏人的角落都打量了个遍，这才坦然走上前来。
月光清淡明亮，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黑衣女子面容冷厉，气势凌厉，待她走到昭之面前，昭之才注意到她的嘴角长了一颗红痣，竟平添了几分妖娆之气。
“阁下这是？”昭之客气冲她打招呼，显然，她并不是昭之等的人。
“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就开门见山吧，我家姑娘不信任你，只让我带了这个过来。”女子说话十分直接，有些傲慢，将一个东西迎面抛过来，昭之接在手里看了一下。
“小心是应该的，既然要先确认身份的话，我这里有一个东西，劳烦你教给她。”说着，昭之也抛了一个东西过去。
对方仔细将东西放在怀里，又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在下这便要回去了。”
“解忧坊，明日未时三刻，地字号上房。”
昭之说了最后一句，女子点点头，然后就扭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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