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正是炎炎日。
昶州,在沧北十三州中占枢纽之位,大周建国五百七十年,此地均是兵家必争之要地,昶州以昶江为著故而以昶为名,每至夏日,江水奔流湍急数月不停,余下时月则水势渐缓。
昶江,江宽足百丈,曲折蜿蜒无数里,源自太和山,经昶州横跨沧北,流至大周东边境时一分三流,其一二入曲晋王朝,其三过云东并入天唐国。
总计其长足万里,穿三国,但唯有昶州一脉江流最佳壮阔,波潮撼野,一支独秀,奇绝生畏,望之心旷。
今日,灼阳正盛,江口一处偏僻岸边,一位摆渡人垂首坐于岸边,头戴斗笠,一身白袍随热浪微微摆动。
斗笠下是一张不怒自威的中年面孔,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眼神锐利却平淡,颔下碎须零星,衬出几分淡淡的沧桑。
如此烈日高照,他的身上竟无一丝汗水,就好像万般炎热暑气均无法侵入他周身半分似的。
他将双眸垂在斗笠下,看似随意的斜靠在岸边石碑上,实则双眼却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指向西北方的笔直官道。
那官道,乃是昶州通向大周帝都元京的必经之道,可容二十匹战马同排而行,十分宽敞。官道由青峦石铺就,价值不菲,足可见大周国力鼎盛,沧北十三州,州泰民安。
摆渡人百无聊赖的等了许久,双眼微眯默不作声,直至日暮渐渐,夜风鼓鼓,芦苇间虫声阵阵,满天星斗浮上云间。
他双眉略微一皱,淡漠的神色竟涌出了些许郑重。但那郑重也只是一闪而逝,吐出一口气,睨了西北方天际一眼,依旧气定神闲,呼吸均匀,仿佛睡着了一样。
一辆马车遥遥驶来,那马车极致朴素,无论所造材质还是简单的装饰,亦或是坐在其上的赶马车夫,看上去都是那般平淡无奇,与那些富家子弟,侯宅相府的马车简直是天地之别。
但是真正识货的人却能够一眼看出,拉着那马车的高头大马乃是被大辽草原族人尊为马中之王的“红渊”,乃是真真正正的汗血千里马,一匹千金难求,有价无市。
偌大一个沧北,数千万人,能够以此马为驾者,不超一手之数,以此观之,那车上的人物的地位可见一斑。
马车行至近前,忽然停下,车中人一撩纱帘,露出一张温婉淑洁的笑脸。她抬眼看了看天色,招呼车夫道:“沂叔,夜幕已至,仍未到忘仙桥,我本以为今日无法再渡昶江,未曾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一尾木舟,甚幸甚幸。”
她还未说完,那车夫左沂已然懂了她的意思,“夫人稍等片刻,老仆去去就来。”说罢,他一步跃下马车,走到摆渡人的身边。
“船家,我家主夫人今日有事欲渡江,不知船家可否走上一程?”说罢他从腰间掏出一锭金子,递了上去。
却不想摆渡人浑然未觉,似乎已然入梦。
左沂将金子放在摆渡人身边,正想要再出言呼唤,那摆渡人的斗笠竟突地弹入半空,刚巧落入江畔木船之中,一双看不出半分感qíng_sè彩的眼眸豁然出现,他看着左沂,仍未开口。
左沂被他的眼神一扫,心下一凛,暗暗惊叹,“好可怕的眼神”,可是下一刻,他却幡然醒悟,嘴角抽笑的摇了摇头,心中又道:“我这是怎么了?或是太久未见人,竟连这凡尘俗夫的一个眼神都生出惧意?可笑可笑。”
摆渡人斜瞥了他一眼,再次扭回头去,双目微眯。日落西山,他的心中升起几分躁意。看向西北方官道的次数也愈加多了几次。
左沂一向受人尊崇,何时受过这种屈辱,他虽是一介车夫奴仆,但那也只是他家主公主夫人的奴仆,一个乡间莽夫竟如此冷落于他,一脚踢起金锭,伸手接住。
“此之金锭为礼,你不以礼相待,老夫收回,这船,老夫征用了。”左沂背过身去,声音冷冽。
摆渡人又侧过头来看他一眼,突地露出一丝笑容,紧接着便是朗声大笑,笑声浑厚有力,足足扩散出数百米方才渐渐消去。
马车上的美妇显然也听到了笑声,又一次撩开纱帘看了过来。
良久良久,笑声方收。摆渡人轻轻的“哦?”了一声,嘴角含笑,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大的笑话一般,之前的烦躁似乎在左沂挑衅的话语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放肆!”左沂怒目而视,“你可知道,我是谁吗?我家主夫人又是谁吗?”
摆渡人缓慢的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神情仍旧淡然,“我管你是谁?与我何干?你随意便扰了我的轻闲,当我是什么人?任你欺辱吗?想要动手?好啊,来吧!”
左沂气极反笑,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还有人敢挑衅自己和自己家主夫人的权威,简直忍无可忍。
“我,还惧你不成?”
美妇听到左沂这话,知道左沂是动了真怒,一般情况下真遇到这种事情,痛痛快快打上一场倒也没什么。毕竟自己家这位贴身侍卫的实力她清楚得很,绝无落败的可能。
但转念想到自己的事情不能太多耽搁,不由秀眉微皱,宽声问道:“沂叔,怎么回事?”
左沂一咬牙,但还是一字一顿的解释道:“我给了这人一锭金子,足够渡江千百次,可这家伙充耳不闻无视我的话语,莫不是挑衅?怎能忍气吞声?况且主夫人您也在,岂能让一个山野匹夫如此欺辱冷落?”
“笑话,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