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春暖,圆觉寺的生意随着天气的暖和越发红火,香客几乎络绎不断,连带着各类琐事也繁重起来。因梦本来对这批打秋风的同门十分客气,如今情势需要,她便毫无顾忌地将她们抓来使用,一同她寺中的姑子一般——厉兰妡倒是很能理解,便是再亲近的客人,住久了也会惹人厌烦的。

连济慈也没能清闲,照样得帮着旧友料理:自然,管账的事因梦是不会交给她的,其他倒没什么妨害。

这一日,厉兰妡和兰妩听了因梦的差遣,要去山脚一汪泉眼里打桶净水来,以作供佛之用。山上虽然有井水,因梦嫌那水不够洁净,不肯拿来糊弄菩萨——说也奇怪,因梦虽是个生意人,不以修行为业,这些事上却看得极重,最为虔心。

两人才到半山腰里,忽见一乘软轿悠悠在前头走着,旁边一个小孩子手里擎着一段柳枝,手舞足蹈地跟在一边,显是嫌轿中憋闷,偏要走一走才舒坦,小孩子总是如此。

厉兰妡见兰妩盯着那小女娃的背影瞧个不住,不禁咦道:“怎么了?”

“总觉得这孩子十分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兰妩苦思一回,眼睛一亮,“是了,是阿芷小姐!”

阿芷?厉兰妡依稀记得萧姌的女儿似乎叫这个名字。那小孩子恰于此时侧过脸看两边的山壁,厉兰妡定睛一瞧,果然是萧姌那回带进宫中的女孩子,萧姌曾经还打算给她和忻儿说亲的。

这么说来,轿子里的人就是……厉兰妡立刻亲切地招手,“阿芷,你还记得我么?”

阿芷见了她,先愣了一愣,随即欢喜地跑过来,“厉娘娘!”

万幸阿芷还记得她,从前阿芷随其母住在宫中时,厉兰妡对她还算不错,常偷偷瞒着萧姌给她零嘴吃食,看来阿芷还念着这份好。

厉兰妡怕她跌倒,亦上去拥抱住她:“好孩子,厉娘娘现在不再是厉娘娘了。”

阿芷犹自天真地仰着脸:“厉娘娘,你不是在宫中么,怎么出来了?”

厉兰妡正要回答,轿子里的人却发声了:“阿芷,你在外头跟谁说话?”随即一只保养得宜的葱白玉臂掀起帘子,一张脸也探出来,正是萧姌的形容。

果真得来全不费工夫,厉兰妡努力堆出一脸笑,招呼道:“公主安好。”

萧姌却仿佛没瞧见她,兀自伸手:“阿芷,快过来,地上脏,别弄污了衣裳。”

阿芷跟着过去,口中仍道:“阿娘,我刚刚看到……”

萧姌一个眼色,身旁侍从打横将阿芷抱起,径直放入轿中。萧姌飞快地放下轿帘,催动轿夫疾走,速度比方才快了十倍。

厉兰妡和兰妩不禁愣在原地,兰妩犹自难以相信:“公主是没认出咱们么?”

厉兰妡已经想通因由,不禁冷笑起来:“咱们虽然穿了僧衣,面貌并没太大改变,怎么会认不出?和嘉公主这是多嫌了我,刻意远着我这个不祥人呢!”

兰妩费力地道:“和嘉公主也信了这话?但即便如此,她不是还想和大皇子结亲吗?没了你,她和谁结亲?”

“何必一定是我?她要的是不过是忻儿。横竖忻儿在谁手里抚养,她找谁商量便是,至于忻儿的亲生母亲如何,我看她是懒得管的。”厉兰妡的语气有些愤愤不平。

她还以为萧姌或者愿意拉自己一把,没想到她竟然相见都不愿相认,厉兰妡大为愤慨:太后这老虔婆,生的儿女也都是这般可恶的。

两人从山脚打了水回来,都有些意气消沉,觉得前途渺茫。眼前忽然迎面又有一轿经过,兰妩诧道:“今儿的贵客还真是多,这才多大会功夫,就走了两顶轿子。”

厉兰妡不以为然道:“哪天的稀客不多,端看身份如何罢了,如和嘉公主这般贵重的能有几人?”

说话间,微风吹动轿帘,隐隐露出里边面容,端正的脸,立体的五官,肤色较之大庆女子稍稍偏外乌黑明亮,映照着草原上的蓝天白云,空旷而渺远,正是那远嫁而来的漠北公主。两人一时瞧见,不禁都呆住了。

软轿过去,兰妩方揉了揉眼睛道:“我没看错吧,方才里头的仿佛是漪霓公主?”

厉兰妡已经恢复镇定,平稳道:“你没错,的确是白漪霓,一天之中过去两位公主,还真是罕事。”

兰妩拉着她的衣袖急道:“方才你为什么不拦住她?白漪霓好歹是能进宫的,有她在,带句话总行。”

“嚯,我和白漪霓算什么交情,更别说她还是甄贵妃的嫂子,哪里愿意帮我?”厉兰妡嘴上如此说,其实心中也在惋惜,可恨白漪霓嫁给了甄家,她和甄玉瑾偏偏又势同水火。说来都怪甄璧这小子撩妹的手段太高,好好一个漠北公主偏叫他得了去,占尽了便宜。

两人提着水一道回到圆觉寺,厉兰妡让兰妩先去将水桶放下,自己却留了个神,跑去问大殿值守的衡玄,她是因梦的下辈,因此也可算是厉兰妡的后辈。她费力描绘白漪霓的形貌,并且加了好大一番形容,犹担心那小尼僧不能理解。

衡玄却很快笑起来,“师叔是说甄家的少夫人,那位漠北公主?”

厉兰妡忙道:“怎么你认得她?”

衡玄道:“自然认得,甄少夫人常来进香的。”

白漪霓是漠北人,为何常常来拜菩萨?何况她身份尊贵,又嫁了如意郎君,万事美满,还有什么好求的?厉兰妡心下纳闷,口中只问道:“你还记得甄少夫人求了什么签?”

掣过的木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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