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兰妡趴在草丛里有半个时辰了,盛夏的阳光毫无顾忌地打在她身上,带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然而她没有动。就连有小虫顺着衣裳的缝隙爬到她肌肤上,她也一动不动。

这种处境终究是难熬的,她忍不住开口:“你说陛下今儿会来御花园散步,怎么这会儿还不见人影?”

她身旁坐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一只手懒洋洋地撑在地上,两条腿随意地交叠着。他倒不觉得热,反而像在晒太阳,但见他微眯着眼道:“莫着急,再等等。”

“你该不会在骗我吧?”厉兰妡起了疑心。

“不会。”男孩的回答简短而有力。孩童在这个年纪本就是最招人疼爱的,更何况他天生姿容不俗,对着他那张有红有白的小脸,任何人都不觉得他会说谎话。

只有厉兰妡最清楚,在这副天使皮相下隐藏着的是怎样一个小恶魔。

可是她也拿这孩子没办法,只好暂时闭上嘴。

被烈日晒枯了的草顶端尖尖,在她未完全覆盖住的脚踝上轻轻戳着,像有人挠痒痒,难以忍住,她不禁翻了个身。这么一仰面,她立刻见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孔,高高地矗在草地上,整一尊活转来的夜叉像。

厉兰妡一骨碌爬起来,忙不迭地叩首:“秋姑姑!”

秋姑姑用不着太多表情,她脸上过度发达的横肉足够将人吓个半死。但听她冷冷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有一条手绢被风吹到这里了,所以过来找一找……”厉兰妡急中生智。

“哦?找到了吗?”秋姑姑显然不信。

“找……找……”厉兰妡悄悄用眼色寻求援助,男孩适时地将一条手绢扔在地上。厉兰妡忙不迭地过去捡起,欣然道:“找到了。”

秋姑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己分内的事不做好,净顾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快跟我回去!”走出半步,她又道:“今儿罚你不准吃饭!”

“是。”厉兰妡俯首帖耳地跟在她身后。不能吃饭倒没什么大不了,就当减肥好了,可是这回的计划……厉兰妡看向身旁,男孩摊起两只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他脸上那副模样别提有多幸灾乐祸了。

厉兰妡恨不得给他一拳,哪怕被人说成虐童也罢。可惜这小家伙不是个实在的东西,别人瞧不见他,她可不想被当成疯子。

男孩却当了真,看到她的手悄悄伸出来,自己先慌了,于是化作一团气,一溜烟跑开。

厉兰妡无奈地回眸,像是要将御花园的景色尽收眼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她的瞳孔猛地抽紧,只见掩映的花树间,一丛绿影里现出一角明黄。

那是属于皇帝的颜色。

多么可惜,就差一点点而已,要是秋姑姑晚来一会儿,她说不定已经成功了。这老巫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离终点只差一步的时候过来。

这是无数种失败中最惨烈的一种。

厉兰妡狠狠地盯着前方宽阔的背影,假如目光可以化作刀子,秋姑姑现在已经被她凌迟碎割了。

秋姑姑像是感应到后方强烈的杀气,猛地回头,厉兰妡却已经乖顺地垂眸,将眼里的不满悄然掩去,于是秋姑姑狐疑地瞪了她一眼,仍旧迈着步子向前。

老天保佑,这老狐狸不曾察觉。

回到拥堵闷热的杂役房,厉兰妡又干起了她的老本行——洗衣裳。虽然不止她一个人,这项工作终究是辛苦的,而且心累。

她面前横着一只大木盆,旁边摆着一块砧石,一只棒槌。盆里头已经泡着几件,两边的衣裳更是堆得有小山高。

这地方连皂角都很少用,衣裳洁净与否全靠一双手搓来揉去。厉兰妡又是用棒槌敲打,又是手用力拧搅,恨不得把这些衣裳撕烂才好。

自然,这些衣裳都是娘娘们穿的,她可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只能胡乱发几句牢骚而已。娘娘们也真是,这大热的天,还穿那么多层,也不嫌出汗黏得慌,换得又勤。她们是无所谓,反正衣裳用不着自己洗,只苦了底下人。

厉兰妡在这里咬牙切齿,那孩子却又悄悄现身,蹲在一旁,絮絮安慰她许多不着边际的话。

厉兰妡句句听在耳里,却板着脸不肯回应。一则,她的气还未消完——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什么也没得到,怎么能不生气?二则,她若是张口,别人只会当她对空气说话,未免又得费力解释。

她手上管自折腾这些湿衣裳,心思却神游天外,她多么希望自己从未到过这鬼地方——这里是一本书,或是一个游戏?可是她已经来了。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她只知道回得很清楚:“很简单,你必须先接近陛下,一步步攫取他的心,让他立你为后,然后你就可以回去了。”

呵呵,说得真轻巧,皇后有那么好当吗?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做苦力的小姑娘,一没家世,二没姿色——好吧,也许有那么点姿色。(想到这里,厉兰妡不禁在水盆里照了照自己的脸,尽管看不大清楚,她知道自己绝对不丑,话说回来,哪个女孩子肯承认自己丑呢?)

而且,假使她果真费尽心机成为皇后,她还有回去的必要吗?

她提出这问题时,小恶魔耸了耸肩,一脸欠揍的表情:“随便你呀,反正都是你的选择。”

她真恨不得把他那张圆滚滚的小脸打扁,亏她开始还以为这是一个可爱的小正太,果然人不可貌相。厉兰妡忍着气道:“好吧,那我的金手指是什么?”


状态提示:第1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