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

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整个山崖,而不远处几乎融于黑暗中的人影,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背面向下,在玄司北的目光中,将千言万语浓缩为一个动作,毫无预兆地坠落。

他不管不顾猛地冲上前,却被程墨和沈青城拽住了衣角:“尊主,冷静些!”

玄司北双眸睁到最大,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冻结,在他的世界,耳边一片嗡鸣,所有人的视线与话语都模糊了,只剩下她最后的几个字。

“为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如同凶猛的江海,泛遍他的四肢百骸,精致的容颜苍白如纸,颤抖着嗓音,“为了燕国,为了苍生,你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宋悦,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连自己都不放过。”

不光是他,在场的人也都没想到她会寻死。

她明明已经卷了金银,已经喝了避子汤,可见她原本是计划出逃的……可惜路上被他现,计划被打断,才被逼到了这条死路。她先前的温柔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以为,他不计较,而她无路可退,就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可他错得离谱,看似容易妥协的宋悦,骨子里透出一股冷傲。

他这才知道她或许积怨已久,只是以宋悦的生存之道,不会表现在脸上,甚至会假意安抚他。

那些温柔,都是她刻意做出来的假象。她能如此狠心地对待他,更能对自己狠心。

为了让他设身处地去体会那些无辜百姓的感受,不惜付出一条命……只为了让他回头?

呵,讽刺至极……因他复国大计而死的第一个燕国人,竟然是他最钟爱的女人!

他的世界,崩塌倾颓。

一滴滴鲜红的血,顺着他的袖口洒在地面。玄司北轻轻垂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从他颤抖的身体能看出那隐隐躁动的冰冷与无助。沈青城上前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这山崖的高度谁都知道,下面湍急的水流只会把人冲得尸体都没有,就算不从高处,只从河岸边摔下水,都九死一生。谁会知道宋姑娘如此决绝。

“你们全都让开……”玄司北精致的面容染上一丝天真纯粹的笑,忽然笑容扩大,变得有些诡异,“都给我让开!”

她还想教他……这道理用不着她来教。现在他的整个世界都灰暗下去,在她摔下悬崖的那一刻,他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拥有的时候,毫无危机意识,不懂得珍惜。只有在失去的那一刻,他才猛然回味,于他而言,什么是虚的,什么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但那又如何,她已经回不来了。

他猛地一把推开了沈青城,大步向悬崖走去。

对面分明是一条绝路,看他的表情,倒像是飞蛾扑向火苗,像是幻象中的人努力走向眼前希望的光辉,面对的却是寓意毁灭的深渊。

“尊主,不可!”程墨大惊失色,知道尊主已有赴死之念,早就准备好,趁尊主失神的空当,袭向他的手腕。

特殊时期,必须封存尊主的内力,不然这里谁都拦不住尊主!

玄司北冰冷的双眸微微一抬,整个人都沉浸在阴郁沉重的氛围里,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关心,只是察觉到了危险,本能的做出反应。

武功高如程墨,被玄司北下意识的一掌,震得后退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沈青城心下一突,大呼道:“尊主,您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就算忘了长老的嘱托,忘了子民们的期望,就算只是为了宋姑娘,您也不能去啊!您这一去,她不就白费一条……”

“命”字还没说出口,面前白影一闪,玄司北便站在了他面前,浑身散着生人勿进的冰冷,同时一根手指正压在他的喉头处,微微用力。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杀人。

沈青城面色陡然白了几分,心知尊主为了宋姑娘能六亲不认,连忙收回了刚才的话,换了种容易接受的说法,绝口不提宋悦的死:“宋姑娘对尊主一片苦心,尊主不该辜负才对。”

玄司北周身的杀意这才淡了几分。他轻轻敛目,喝退所有人,又继续走向山崖。

这次,双眸依然没有焦距,周身缭绕着绝望的阴郁,面色依然是无血色的苍白,如同游魂一般,每一步都沉重而缓慢,却无声无息。

但沈青城的话,他听进去了。

他要趁着他手中还攥有权,为她在阴间铺平道路,就算找不到尸体,也应立个衣冠冢。还有他所肩负的那些责任和期盼……如果就这么撂下的话,地下的宋悦会对他失望至极吧?她所说的一切,是为让他给那些幸存的楚国人一个安稳的环境,也是为了燕国的安定,她的遗愿……他帮她完成。

他改变计划了。

不能把百姓牵扯进去,那就宫变吧,只把那个真正与他们有血海深仇的始作俑者拉下位。等他坐上皇位,用燕帝的身份立旨,安顿好楚国遗民,让他们能活在阳光下,了结此事,便随她去。

只杀姬无朝一个就好……所有的恨意,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只要杀了他,他的子民的怨恨便能平息,此事便能了结。

“你们都退下。”他冷冷挥推了所有下属。

沈青城和程墨对视一眼,便带着黑衣人慢慢退出了竹林,直到消失不见。夜晚的寒气很重,连成片的竹叶在他身后,被夜色笼罩,冰冷而无一丝人气,仿佛整个天地都只剩下他一人。

玄司北缓步走到崖前三步的位置,轻轻垂眸,掩盖所有情绪:“宋悦,你好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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